《X夫人秘档》由哈米什·鲍尔斯撰写,最初发表于1999年1月号的《Vogue》杂志。欲获取更多《Vogue》档案精选,请在此订阅我们的【怀旧通讯】。

约翰·辛格·萨金特1884年为维吉妮·阿维尼奥·高特鲁绘制的肖像《X夫人》,堪称形象塑造的典范。高特鲁肆意炫耀她惊人的美貌,甘当上流社会异域风情的装饰品——一位"职业美人"。正如历史学家菲利普·朱利安1965年所言,她是"毫无神秘感的斯芬克斯,却预言了《Vogue》所代表的一切精致时尚"。但这位神秘女子究竟是谁?为何在萨金特用油彩使她不朽的一个多世纪后,她的魅力依然令人着迷?

1856年出生于佛罗伦萨的萨金特,父母是美国人,童年辗转欧洲各地游历。1880年代,在师从著名画家卡罗勒斯-杜兰并就读巴黎高等美术学院后,他已成为巴黎小有名气的肖像画家,擅长描绘意大利、西班牙、法国和摩洛哥的异域风情。被声名狼藉的维多利亚·高特鲁吸引几乎是必然——萨金特终其一生都痴迷于非传统的美。他早已捕捉过卡普里岛少女罗西娜·费拉拉的野性魅力,以及摩洛哥女性的神秘气质,如1880年画作《琥珀烟》。后来他又为诸多个性鲜明的人物创作了生动肖像:傲慢的西班牙舞者卡门西塔、活泼的沃特海默三姐妹(阿尔米娜、埃娜和贝蒂)、古怪的格特鲁德·范德比尔特·惠特尼,以及传奇舞者尼金斯基。他曾称耀眼的丽塔·德·阿科斯塔·莱迪希为"活体艺术",而高特鲁夫人那近乎象征主义的美貌,想必也引发了他同样的赞叹。

萨金特觉得她"怪异、奇妙、梦幻、独特"。为说服她当模特,他煞费苦心,甚至请共同好友本·德尔·卡斯蒂略传话:"我极渴望为她画像,且有理由认为她会应允...请告诉她我是个才华横溢之人。"维吉妮·高特鲁最终同意。1883年,肖像绘制在巴黎开始,同年夏天萨金特前往布列塔尼的高特鲁家族庄园谢讷城堡。庄园内,古橡树间点缀着热带棕榈和蒲苇,尽显第三共和国时期崇尚异域情调的时尚品味。

内战前夕出生于路易斯安那的维吉妮·阿维尼奥,是位真正的南方佳人。她在帕朗日种植园习得魅惑之术——这座宏伟浪漫的庄园由先祖克劳德·文森特·德·特尔南特建于百年前,坐落于假河(曾属密西西比河支流)畔。宅邸至今保留着战前风韵:庄严立柱、双鸽舍,以及垂挂西班牙苔藓的橡树大道。维吉妮的神秘气质或许遗传自祖母维吉妮·德·特尔南特·帕朗日。这位铁腕女性曾周旋于南方将领理查德·泰勒与北方将领纳撒尼尔·班克斯之间,据传二人曾先后睡在同一房间。她还是狂热亲法派,用巴黎家具装点帕朗日庄园,聘请宫廷画家爱德华-路易·迪比夫为她和三个子女(朱莉、玛丽·维吉妮和马吕斯)绘制肖像。以描绘欧仁妮皇后闻名的迪比夫,用午夜蓝配貂皮彰显她的尊贵。这些肖像至今仍悬挂在她沙龙角落,而她珍藏的名片(现被后代安热勒·帕朗日用于纺织品设计)更印证了她对显赫人脉的重视。

其女玛丽·维吉妮嫁给了南方军少校安纳托尔·普拉西德·德·阿维尼奥。这位律师丈夫在夏伊洛战役负伤去世后,心灰意冷的寡妇带着初显绝色姿容的两个女儿维吉妮和露易丝远赴巴黎,再未返美。她们定居卢森堡街44号(后更名康朋街,可可·香奈儿在此创立时装屋),毗邻玛德琳教堂的富人区。

从这个优雅地址出发,玛丽·维吉妮·德·特尔南尼·阿维尼奥竭力为美貌女儿打通上流社会。但被顶级圈子排斥的维吉妮最终选择财富,嫁给了银行家兼船主皮埃尔·高特鲁。传闻这位神秘丈夫痴迷妻子美貌,竟同意维持名义婚姻。这种安排使维吉妮得以纵情风流,声名狼藉。传言她与法国共和派领袖莱昂·甘必大(在其肖像完成前去世)及号称"上帝医生"的妇科名医萨缪尔·让·波齐有染。

波齐是艺术鉴赏家,收藏古董及提埃波罗、瓜尔迪画作。萨金特1881年就为他画过肖像,称其为"耀眼的存在",表弟拉尔夫·柯蒂斯更誉之为"伟大而美丽的波齐"。在《波齐医生在家中》里,萨金特让他身着猩红睡袍,松垮衣襟暗含挑逗。一手庄重抚胸似古典肖像,另一手把玩腰带流露亲昵。1882年该作亮相伦敦皇家艺术学院时,多数评论家视若无睹,唯有萨金特友人维奥莱特·佩吉特(笔名弗农·李)盛赞其"傲慢的华丽,仿佛将他人画作踢到一旁"。那些暗示性细节——如同后来维吉妮肖像滑落的肩带——无人察觉。

两年后该作参加布鲁塞尔前卫展览时,评论家埃米尔·维尔哈伦嗤之以鼻:"像斟得太急的香槟——泡沫多过酒液。"波齐与高特鲁夫人同样虚荣,虽传言二人有染却无实证。不过医生确实将萨金特私密画作《举杯的高特鲁夫人》收入珍藏。

婚后,皮埃尔·高特鲁夫人仍是社交场焦点。她摒弃查尔斯·弗雷德里克·沃斯的保守设计,转而与擅造势的费利克斯·普西诺合作打造大胆装扮。虽回避炫目珠宝(以免掩盖著名的晶莹肌肤),她却恣意使用化妆品:将秀发染成赤褐、描画眉毛、扑抹淡紫香粉(萨金特后形容为"薰衣草色的吸墨纸般均匀")。传记作家斯坦利·奥尔森甚至推测她服用砒霜保持病态苍白。肖像揭幕时,拉尔夫·柯蒂斯称她面色"如腐坏",艺术家玛丽·巴什基尔采夫则说她肩膀"泛着死尸的色调"。

高特鲁夫人是个难缠的模特——躁动不耐。萨金特向弗农·李抱怨"与她难以描摹的美和无可救药的懒散搏斗",迟迟定不下姿势。他捕捉她各种情态:烛光下慵懒举杯、凭窗远眺、弹奏钢琴、执书斜倚...每幅草图都强调她倦怠又挑逗的神态。有幅习作甚至展现她瘫坐沙发,裙摆滑落露出脚踝与晚鞋纤跟。

最终萨金特让她倚靠一张饰有人鱼雕像的帝国风格圆桌——绝妙象征。24岁的社交花以大胆姿态前倾,一臂蛇形般搭在桌沿,另一手近乎贪婪地攥紧扇子与缎裙褶皱。新月发饰(当时流行)在染红的发间闪烁,暗合狩猎女神狄安娜意象——这细节并非萨金特添加,而是高特鲁精心设计的自我呈现。作为点睛之笔,他让一条宝石肩带滑落,营造刻意又撩人的漫不经心。

28岁的萨金特已是巴黎评论界宠儿,对这幅肖像寄予厚望。恩师卡罗勒斯-杜兰保证它会在沙龙获好评。虽然1884年入选,萨金特却渐感不安——事实证明这预感准确。正如友人兼传记作者埃文·查特里斯委婉所述:"公众自发谴责...画中人衣着的公然不整。"

如今很难理解它引发的轩然大波,尤其在那个双重标准盛行、巴黎以放荡闻名的年代。小报早已将高特鲁夫人塑造成德行可疑的女子。但听闻其名声是一回事,亲眼见证她赤裸的欲望被永恒定格,则截然不同。

将她暴露在时尚界面前完全是另一回事。上流女性嘲笑萨金特如实呈现的浓妆,艺评家则极尽讽刺。《费加罗报》的阿尔伯特·伍尔夫调侃滑落的肩带:"再挣扎一下,夫人就自由了。"萨金特后悔最初选择,后来将肩带改回原位。

维吉妮·高特鲁后知后觉意识到萨金特的大胆描绘令她多难堪。在勒杜瓦延与画家沉闷午餐后,拉尔夫·柯蒂斯回到萨金特位于贝蒂埃大道的画室,撞见泪流满面的高特鲁夫人与其母德·特尔南特·阿维尼奥夫人。后者后来堵住萨金特哭闹,哀求他撤回这幅"无耻肖像",宣称女儿"被毁了"。"整个巴黎都在嘲笑她...她会羞愤而死!"萨金特以沙龙规定为由拒绝撤画,但仍在展览结束前亲自取回,担心愤怒的高特鲁家族会毁掉它。

恶评击垮了萨金特,他放弃巴黎抱负逃往伦敦,最终入驻惠斯勒旧居泰特街工作室。后期作品充满印象派的光影与英国田园诗意,与高特鲁夫人肖像的戏剧张力相去甚远。尽管英国主顾起初 wary of 其 bold 风格,但世纪末他的肖像已成为英美权贵身份象征。

1884年沙龙丑闻并未击垮高特鲁夫人。七年后她请学院派画家古斯塔夫·库尔图瓦重绘肖像。这幅平庸之作记录了她凋谢的美貌——浓重眉线、脂粉面容、泛红的耳朵。她依然我行我素:库尔图瓦狡猾地致敬萨金特丑闻,让一条肩带滑落。珍珠手链悬在紧抓薄纱披肩的手上。这段岁月激发罗伯特·德·孟德斯鸠的刻薄诗句:

为保身段她如今需束缚,
非卡诺瓦的模子——而是束腰。

1906年,当萨金特成为首屈一指的肖像画家时,高特鲁夫人对那幅恶名昭彰的肖像已释怀。她告诉萨金特,德皇盛赞这是见过最迷人的画像,并力劝他去柏林展览。但到1915年,因容颜老去陷入绝望的她开始隐居,终日戴面纱,家中撤走所有镜子。

她去世一年后,萨金特以象征性1000英镑将《X夫人》售予大都会艺术博物馆。连最苛刻的批评者如孟德斯鸠和罗杰·弗莱都承认这是杰作。萨金特自己说:"我想这是我最好的作品。""那件我完成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