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蜗居在十四街与第八大道交界处一间拥挤的非法三居室,楼下是红灯区,同住的是两位男同。一位澳洲人——我们中最高的那位,却憋屈地住在最小的房间,那不过是客厅隔出的半间暗室,无窗无柜。另一位是新泽西水獭型男,我们偶尔对饮。当我的纸箱砸在地板上的瞬间,他俩绝对后悔收留了我——或许是因为我终日酗酒,连床垫都懒得拆封,就那么凑合睡了几个月。
每天上午九点,无论独处还是有人作伴,我都会扯下开裂的乙烯基百叶窗,将房间浸入黑暗,活像吸血鬼的老巢,恍惚间你会以为爱德华·卡伦正在角落里翻云覆雨。从百叶窗缝隙漏进的几缕阳光,照亮了经年不散的香烟雾霭,如同用议会牌香烟写就的日记。
我侧身凝视积满灰尘与可卡因残渣的床头柜,上面耸立着空啤酒罐组成的城市天际线——都是从楼下杂货店随便抓的廉价货,或是从酒吧顺来的,塞进风衣里直到冷凝水洇出诡异的罗夏墨迹。明眼人一看便知:这群瘾君子没救了。但我只想睡觉。只想让狂跳的心脏别再撞击肋骨。于是蜷缩着对自己耳语:死了也没关系,睡吧。醒不来也没关系,闭眼吧...
偷啤酒总让我想起劳拉,15到19岁在亚特兰大厮混的派对伙伴。她活像新泽西主妇在亚特兰大单身派对上加冕同志女王后赖着不走——浓密棕发,锋利颧骨,瘦削身体裹着超大号Rag & Bone T恤和Helmut Lang皮裤。永远穿着西装外套,戴着Love手镯,笑声嘶哑刺耳。估摸快五十了。我们通过共同好友比利认识,那个从不让我们进家门的毒贩——矮小精瘦,声如橡皮鸭,随时准备拖你下地狱。
劳拉总把Blake's的长岛冰茶藏在她爱马仕铂金包底层。那家皮德蒙特公园旁的改装拖车店是同志们的避风港。我们挤进比利的奥迪A3,奔赴某个仓库派对或毒窟,路上就把酒喝光。
但说回日出。确切说是2013年5月13日的黎明。我目光呆滞地眯眼看着太阳隆重登场。这是我21岁生日,而满脑子想的却是:狂欢十年后,这一切多么空虚。
出租车正驶过威廉斯堡大桥,男友彼得抚弄我油腻打结却仍柔软的头发。我盯着东河,手机没电,脚趾与拳头紧攥。
这不该是夜晚的结局。一小时前我本该在拉瓜迪亚机场,飞往伯灵顿参加高中舞伴杰西卡的佛蒙特大学毕业礼。但我却在这里,因轻微震颤性谵妄在男友怀中发抖。此刻杰西卡大概正在画完美的猫眼线,而我喉咙灼烧着可卡因与烟味,麻木、疲惫、羞愧,反复抿着干裂的嘴唇只为感受刺痛。
"为什么这样?"彼得声音轻柔沙哑。他低头看我,表情难辨。
"什么?"
他缓缓呼气:"我理解吸毒的人。你做自己就好。但你看起来..." 他望向窗外,仿佛在寻找答案。
我迎着刺目阳光抬头——或许幸运的话,它会灼瞎我的眼睛。
"你看起来不快乐。"
我猛地瑟缩。霎时间淹没在蓝紫橙交织的光斑里。闭着眼不假思索道:"因为我不知道还能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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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月前,彼得曾在克里斯托弗街89号等我。那是另一个黎明。
我拖着嗑药过量的一夜情对象穿过豪华公寓走廊。她瘦弱却死沉,金发因静电在电梯里炸开。怎么会这样?四十五分钟前我们还歇斯底里大笑,转眼她已面色青灰冰冷。同行的米特怕担责求我别叫救护车,但救护车还是来了。
急救车的刺眼灯光、金属寒意、无线电杂音和消毒水味让人瞬间清醒。几街区后纳洛酮起效,她苏醒却拒绝看我。友谊完蛋了——反正也不重要。我默默离开医院,像往常一样迟到。彼得和我要去坎昆度春假。
在他公寓,我如每个黎明般崩溃倒下,只说"出门了"。我们沉默地牵手前往机场。
手机震动。那女孩发来:去你妈的。很公平。
飞机上我写下戏剧独白,幻想这趟旅行能拯救我——戒掉硬毒品,只适度饮酒。但在名为Azul的度假村,兑水酒都灌不醉我,只能靠烈日排毒。
回城后,疲惫灰暗的循环持续数周。二月因持有毒品被捕。
下东城便衣警察在破俱乐部外抓到我吸可卡因。三月底四月初,她吸毒过量。我们这群瘾君子、戏剧青年和酒肉朋友开始陆续消失——退学、失联、化为尘埃。
在 promoters 叫"贾格尔"之流的肮脏酒吧,人群如抢椅子游戏轮换。几周后我又联系旧毒贩,买惯用的药丸、粉末、蘑菇、小瓶——可卡因提神,赞安诺助眠,摇头丸混酒,还有新宠海洛因(我只吸粉不注射)。
生日那天,除了我自己,没人惊讶我备足八球可卡因,计划在布鲁克林烂同志酒吧(肯定没熬过疫情)和那些见证我最糟时刻的随机朋友中度过。
"听着——如果你开心就算了,但你看起来..."回到2013年,彼得又开口。我头痛欲裂只想让他闭嘴。
"我不是评判,只是好奇——既然吸毒让你..."
"痛苦?"我嘶哑道。
"对。"
"我不知道...我不想吸,但停不下来..."
这段对话如何结束我已模糊。重要的是我终于诚实承认无法戒除——不像当年为免被"海上学期"项目开除而谎称要戒毒。彼得给了我说真话的契机,如同朝阳浇灌的种子。
此刻前往东汉普顿的车上,父亲反常地沉默。拉里·伊万·多夫曼,五十多岁布鲁克林犹太裔,板寸头温暖如泰迪熊。他紧握档把的手让我意识到:糟,这次不同。当我打电话说要戒毒,他只说:"终于。谢谢。"
他本要从哈茨菲尔德机场立刻飞来,但我要求再陪彼得一晚。那晚我谷歌搜索"名人豪华 rehab"——虽然不红却妄想不用擦地板就能戒毒的蠢货。
临近目的地,悔意翻涌。我额头抵着冰凉车窗,感觉像坐在灵车里。
"爸,我可能做不到。"
"你可以。"
"也许太仓促了。"
"不仓促。但就算仓促,现在也到了。"
该死。
节选自汤米·多夫曼回忆录《或许这能救我:艺术、成瘾与蜕变》,2025年5月27日由哈珀柯林斯旗下汉诺威广场出版社出版。
《或许这能救我:艺术、成瘾与蜕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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