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西艺术家索尼娅·戈麦斯（Sonia Gomes）童年时就喜欢剪裁、撕扯、扭转、堆叠、缝制和装饰自己的衣物与首饰，将它们变成可穿戴的艺术品。”我的身体就是第一块画布，”去年一月，77岁的戈麦斯在圣保罗工作室对我们说道，她染着一头朋克风的蓝莓色头发。工作室楼上的衣架上挂着几件这类解构风格的针织作品。她欣喜地指着一件磨损的黄色T恤，上面缀满绳结、珠串和其他面料的拼布。领口下方故意敞开的拉链形成俏皮的镂空——这是她为数不多认可的服装设计。”我生来就是艺术家，即便当时还不懂这个称谓，”她说。

这种叛逆精神贯穿于戈麦斯的雕塑创作。从悬垂的球根状形态，到破土而出或攀附墙面的扭曲线笼，她的作品经得起细细品读：这里有一簇亮片或贝壳，那里缠结着蜡染布或百年蕾丝。借鉴非裔巴西人的工艺传统，她主要手工改造收集或捐赠的织物。”我保留收到的每件材料，”她说。每块碎布都承载着独特的历史。记忆——无论是个人还是集体的——对她而言都与棉、丝、羊毛同等重要。

戈麦斯在巴西堪称艺术巨星，这尤为难得——她直到45岁放弃法律事业才全职投入艺术。”索尼娅是巴西的女神…传奇人物，”与她合作过多个项目的加纳裔美国策展人拉里·奥塞-门萨评价道。她的作品不仅亮相巴西各大美术馆（2018年曾同时在圣保罗艺术博物馆和里约尼泰罗伊当代艺术博物馆举办个展），更登上威尼斯双年展等国际顶级舞台。

她与奥塞-门萨的最新合作项目将于5月7日在纽约风暴国王艺术中心揭幕，势必提升其在美国的知名度。展览《索尼娅·戈麦斯：展翅翱翔！》由奥塞-门萨与艺术中心执行总监诺拉·劳伦斯联合策划，13件标志性悬挂雕塑将如灯笼般垂坠在博物馆山的橡树上——劳伦斯称这片区域是500英亩雕塑公园的”心脏地带”。美术馆一层展厅还将呈现她二十年来创作的立体作品。

《展翅翱翔！》创下多项首次：戈麦斯首个户外展览（也是美国首次美术馆个展），风暴国王首次推介巴西艺术家。户外环境带来新挑战——作品需经受五月至十一月的日晒雨淋。”我意识到必须选用特殊面料，”她说，”这是我第一次主动采购材料。”

最终作品呈现出新旧交融、大地色与霓虹交织的迷幻效果，体量从恢弘到精微变化有致。虽然使用了航海绳、尼龙网等耐候材料，但若缺少她私人收藏的 eclectic 装饰——旧挂锁、一串贝壳、早年获赠的蓝色渔网——就不成其为戈麦斯之作。

这些生机盎然的作品几乎以另一个标题问世。”最初想命名为《自然交响曲》，”戈麦斯解释其早期悬挂作品多以”交响曲”命名，”但完成时我意识到它更贴近狂欢节精神。”《展翅翱翔》的标题既指向狂欢节游行开道花车（字面意为”展开翅膀”），也致敬巴西先驱作曲家希吉尼亚·贡扎加1899年的同名歌曲。

“表面看狂欢节只是盛大派对，”奥塞-门萨说，”但对非裔巴西人和全球南方群体而言，这是抵抗与庆祝的仪式。戈麦斯要致敬这种文化基因。”她的雕塑虽完全抽象，却充满生物形态。每个绳结凸起都暗示着身体部位，令人联想到森加·能古迪的创作。即便使用霓虹绳与合成亮片，有机造型仍保持柔软特质，与风暴国王园区常见的重金属（传统男性气质）雕塑形成反差。

虽首度创作户外装置，自然元素始终是戈麦斯实践的核心。”这个项目凸显她与大地的联结，”奥塞-门萨指出。例如木材常成为她彩绘缝制作品的基底。她也痴迷斐波那契数列等自然比例，这启发她在风暴国王创作13件垂饰，也催生了2023年圣保罗美术馆34件组的大型装置。

对戈麦斯而言，户外展示恰如其分甚至姗姗来迟。”在这里展出的作品必须与环境、树木、绿意、天空共生，”劳伦斯评价道。1948年生于米纳斯吉拉斯州前纺织重镇卡埃塔诺波利斯，戈麦斯的黑人母亲在她三岁去世后，由白人父亲的资产阶级家庭抚养。这个缺乏温情与非裔文化根脉的环境，促使她通过服装改造寻找自我认同。

尽管按他人建议攻读法律，她从未停止创作。四十多岁时，她终于辞去法律工作进入贝洛奥里藏特吉尼亚德艺术大学。”在那里我首次获得自由，可以创造任何东西，”戈麦斯回忆。也是在此她终于接受”艺术家”身份——这个她曾认为专精素描者才配得上的称号。

尽管创作理念坚定，艺术界最初因其媒介与黑人女性身份将作品贬为”工艺品”。她不为所动：”我不在乎标签是艺术还是工艺，只管持续创作。”90年代中期至2000年代初，她开始在米纳斯吉拉斯画廊展出，2012年与圣保罗画廊Mendes Wood DM（现为跨国机构）合作首个个展，该画廊至今与佩斯画廊共同代理其作品。

戈麦斯已在”一切皆有可能”的圣保罗定居十年。2013年，非裔巴西博物馆创始馆长埃马努埃尔·阿劳霍将她纳入里程碑展览《新非裔巴西之手》，成为其职业生涯转折点。2015年，奥奎·恩维佐选她参加第56届威尼斯双年展。”当时觉得已达巅峰，”她笑着举手回忆，”返程飞机上我想’就算坠机也无憾了！'”

尽管作品已进入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和古根海姆美术馆馆藏（后者正在展出另一位巴西当代艺术家比阿特丽斯·米亚雷斯），风暴国王展览仍是其美国首个美术馆个展。”向这类突破边界的机构引介美国认知度不足的成熟女性艺术家很重要，”劳伦斯说。

《展翅翱翔》装置将从五月至十一月随晨昏四季变幻。某些织物可能历久弥新，但会如树木般顺应时节更迭。这是酝酿三年的实验。”索尼娅最打动我的是她冒险尝新的激情，”奥塞-门萨说，”她本可安享盛誉，但那不是她的动力。”

戈麦斯欣喜于作品能走出美术馆白墙。她不定义雕塑的涵义或解读方式：”我只在乎作品之美。”虽然不直接涉及政治或身份议题，但两者痕迹自然流露——因为创作者是她。对每种材料的敬畏之心具有颠覆性，尤其对出身纺织业（边缘女性劳动代名词）重镇的她而言。

她称创作是自童年流淌在血液（sangue）中的必需。工作室里，我们嚼着新鲜芝士面包时，我问是否存在完美的创作日。她答：”每一天。创作就是我的生命。”

《索尼娅·戈麦斯：展翅翱翔！》将于2025年5月7日至11月10日在纽约新温莎风暴国王艺术中心展出。